明確想要成為一名剪輯師是朱琳即將畢業于西安建筑科技大學藝術學院攝影專業之際。剪輯畢業作品時,她突然發現剪輯這個職業很適合自己,所以畢業時在剪輯和電視編導兩個方向中,她選擇了剪輯。但畢業后,朱琳的求職經歷并不順利,面試的第一家公司最初拒絕了她的求職。但熱愛電影的她被拒后仍堅持給老板寫了一封信,表達了對剪輯的熱愛之情。一星期后,朱琳如愿收到了試用通知,成為了一名剪輯助理。在那段工作經歷中,朱琳才切實體會到了剪輯行業的個中辛苦。當時仍是膠片時代,整個工作流程十分精細。拍完的膠片要轉到模擬帶,然后采集到電腦里剪輯。剪完后再制作一個鏡頭順序表,并據此表到上萬尺的膠片中尋找對應的鏡頭組接起來。接著還需再做混錄、檢查,直到確保所有畫面準確無誤后才可送去洗印廠。整個流程中,除了剪片子,大多數工作都是由剪輯助理完成的。面對高強度的工作量和工作壓力,朱琳仍一直堅持,這為今后的剪輯之路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2007 至2012 年,朱琳先后從師孔勁蕾和林安兒老師,談起五年的學徒時光,朱琳至今仍覺得那是非常寶貴的機會。在嚴格要求及專業訓練下,朱琳在操作上越來越專業、標準且規范。直至現在,她仍堅持使用老師教授的工作流程管理現在的剪輯工作。比如,素材分類,師從林安兒老師時,已經細致到每個文件夾只能放指定類型的素材,同時每條素材還需嚴格按照場、鏡、次以及OK 、 Kp(keep,保留條)或NG(否定條)的方式命名。甚至中劃線與下劃線、一個空格與兩個空格都有著不同的意義。“場、鏡、次我們都用中劃線,素材需要添加后綴,如名字或日期等使用下劃線。”再比如素材檢查,在數字時代素材分類的工作已經自動化,而朱琳仍然要求剪輯助理按照之前規定的流程反向進行素材檢查,比如命名檢查、分組檢查以及將素材碼在時間線上檢查每一條素材的內容。另外,在學徒期間,朱琳才理解了“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學會了“偷師”,也就是多看、多悟、多觀察。
孔勁蕾老師(左) 與朱琳(右)
除專業上的指導,在觀念和生活上兩位老師同樣對朱琳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孔老師給我最大的印象就是經常去觀看展覽、周游,而且熱愛閱讀熱愛文學。所以這無形中就讓我體會到要增加自己的藝術修養、文化內涵。”現在每當有閑暇時光,朱琳都會去看話劇、舞臺劇、展覽,無形之中已經促使她對于畫面的判斷和選擇越來越自信。林安兒老師對技術要求嚴格,非常注重一對一技藝傳授的理念,所以現在朱琳對自己徒弟的訓練和培養同樣十分重視。
不斷成長,成為一名真正的剪輯師
五年學徒生涯結束后,朱琳仍在剪輯之路上不斷前行。2012 年,朱琳開始幫知名剪輯師做粗剪的工作。同年,她先后完成了電影《冰雪11 天》及《101 次求婚》的粗剪工作。在《冰雪11 天》中,她的名字更第一次與主剪輯師一起出現在了片頭。“我印象比較深刻的是從2012 年開始有人以剪輯師這個名義去稱呼自己了。”
先后做了兩年粗剪工作,朱琳對于粗剪有了更深的認識。“粗剪特別重要,它是將劇本完整的影像化呈現,在這之后才能有助于在下一稿剪輯的時候發現自己能達到的極限以及修改的空間。如果一稿剪得好的話,對再次創作剪輯的幫助會非常大。另外粗剪也是為影片加分的重要一步,在看劇本的時候,你會覺得有一些問題,等拍完、剪完后你就會發現問題在哪里。因為在拍攝的過程中會出現很多問題導致劇本降分,比如說劇本是八分,由于拍攝或表演等諸多問題的影響,拍完后可能會降到五分。這個時候如果初稿剪輯做的很好的話,是可以加回兩分的。然后精簡的時候再做修改比如重新挑選一些素材等是可以再加三分的。”
同時期,朱琳也完成了第一次獨立剪片。回憶當時的心情,膽大的朱琳全然感覺不到緊張,更多的卻是興奮。朱琳介紹,影片《潯江山月》是一部小眾的文藝片,全片采用膠片拍攝,素材大約有50 個小時,最后成片100 分鐘左右。剪輯中,導演給了她最大的創作自由。“整個剪輯過程完全是天馬行空的去創作。”
朱琳(左)與婁燁導演(右)
從剪輯助理到粗剪再到獨立剪片,在別人眼中,此時朱琳已經是一位剪輯師了,而她卻并不贊同。直到剪完《推拿》,她才敢說自己是一名真正的剪輯師。2014年,朱琳進入《推拿》劇組,與導演婁燁一起邊拍邊剪,殺青后邀請到了孔勁蕾老師一起加入。“孔老師在家剪,我和導演在工作室剪。然后每星期大家都會碰面,兩個版本互相看一下、溝通一下。”在與導演共同剪輯的過程中,婁燁導演還要求朱琳自己單獨剪一版。“因為婁燁導演很喜歡一直拿新的想法給他,所以當他有一些想法的時候我會幫他完成,然后我們中間會有一些交流。當他沒有新的想法的時候就會讓我來做,也就變成了我自己在那摸索。”在這個摸索的過程中,朱琳要突破兩版之間的任何可能性,剪出新的東西,而后婁燁導演可能會再根據這一版中的創意點再想到更多的內容。就是在這樣一個不斷磨合的過程中,歷經14 個月,經過上百個版本的修改,《推拿》終于定剪。朱琳笑稱,“中間說了好幾次定剪,所以到最后都不信了,直到最后一次說真的定剪了心里還在疑惑是真的嗎?”最終,憑借電影《推拿》,朱琳獲得了第51 屆金馬獎的最佳剪輯、入圍了第30 屆金雞獎最佳剪輯提名。
不斷領悟,歸納總結“剪輯要領”
《推拿》是一部關于盲人題材的影片,為了真實的呈現盲人視角,在拍攝上做了很多嘗試。比如片中一場日戲拍攝的內容,天黑后會在夜景下再拍一遍一模一樣的。“你會發現片子里好幾處畫面都是突然變成黑的,但是情節還是流暢的,這就是以盲人視角來呈現。”另外,在小馬復明的片段,中間畫面很恍惚,實際上是在鏡頭前面加了一種特殊的鏡片,同時攝像師還通過在鏡頭前晃動手指來呈現芒刺的感覺。“中間我們也想在影院做一個視覺殘留的效果,但后來考慮到容易造成觀眾出戲,最后選擇了放棄。”而在這些所有的拍攝嘗試中,朱琳也全程參與,并從剪輯的角度出發來試驗、判斷效果的可行性。
如何挑選素材是剪輯中最常遇到的問題之一,經過多年經驗的積累,朱琳總結了“破解之法”。她表示首先是要保持第一次看素材的新鮮感,記住第一印象。“《推拿》拍攝期我在現場基本每天都會看一遍全部的素材。“而在剪輯、素材挑選的過程中難免會出現停滯、低潮期,所以除保持新鮮感外,還要有目的的挑選素材。“如在《推拿》中我以小孔的視角去講故事,這個時候就要根據這條人物線去挑素材。”需要說明的是小說《推拿》中每個人物都有一個章節,所以其實每個人的視角都可以成為主視角。在實際剪輯中,朱琳也確實嘗試過分別以每個人物為一條人物線,最后確實都可以剪出來一個新的電影。“但最終綜合考慮還是選擇了小馬視角,因為小馬的位置處在每個人物關系的交叉點上,他與都紅、小孔、王大夫等多人之間的關系形成了一個環島,可以觸到任何一個方向,所以最后發現小馬視角是最合適的。”當所有的內容都剪完后,朱琳習慣再看一遍素材。在她看來嘗試過所有可能性之后,相隔很長時間再去整體的看素材,一些閃光的內容就會出現。“當你已經一層一層的全部剝開素材之后,那些還能吸引你的鏡頭和表演是很重要的。”最后階段,朱琳會將這些內容再摘出來,然后對比之前挑選使用的部分,留下更好的,同時還會將替換掉的鏡頭的前后內容再做調換,并一遍一遍的去均衡。
《 推拿》中以小馬的視角講述整個故事
與《推拿》相似,《無問西東》中也有王敏佳、陳鵬、張果果等多條人物線。對于類似多條人物敘事線的取舍,朱琳認為首先要在粗剪后確定一個重要的主題。“初稿剪出來之后就要去衡量這個故事里面想要表達的多個主題并從中選擇一個較為重要的。”其次,要考慮用怎樣的節奏和結構線來凸顯這個主題。最后就要考慮哪些人物線是重點,哪些人物線需要弱化。“比如《無問西東》中張果果、吳嶺瀾的兩條線就弱化了很多。”通過這三個層面的取舍、均衡以及之后一些細節的考量后,再考慮用哪條人物線串聯起整個故事最好。
《 無問西東》中弱化了張果果的人物線
不斷嘗試,挑戰更多題材與類型
2015 年,朱琳首次大膽嘗試剪輯恐怖片——《魔輪》。“恐怖片特別依附于剪輯,剪得好最終效果才會更好。我在剪《魔輪》的時候其實算第一次剪懸疑恐怖片,也是一個學習和嘗試的過程。”朱琳表示,與劇情片、愛情片等不同,恐怖片更重要的是找好心理時間,就是哪個時間點出現意外,或者是意料中的驚嚇。另外,恐怖片還會使用到一些非常規的手段來放大情緒,讓鏡頭更加可怕。
2015年,朱琳首次嘗試剪輯恐怖片《魔輪》
而在音樂音效的處理上,與其他類型的影片相同,朱琳在剪輯時都會在覺得需要加音效的位置加上一些臨時音效,“音效是節奏的一部分,加上音效便于讓導演知道你在這里是有這樣的設計。特別是恐怖片,音效是很關鍵的點。因為剪輯師看到的素材其實是綠布背景,并沒有恐怖的氛圍,如果沒有音效的話就很難判斷一個鏡頭的長短。”另外,當片子精剪完成后送到聲音部門制作,這些臨時音效就會成為一個記號,提醒聲音制作人員這個地方原來是有創作空間的,然后他再根據自己的理解做設計。“最終的決定權還是在導演,導演會在混錄棚去聽之前與全新設計的聲音效果并做對比,然后來決定最終用哪個音效。”
繼劇情片、文藝片、恐怖片后,2018 年,朱琳又剪輯了現實主題題材的商業電影《我不是藥神》,這也是朱琳進入階段最早的影片。“基本上從劇本階段開始我就參與了,整部片子從2016 年5 月份開剪到定剪一共剪了八個月。”很早的時候,文牧野導演就會把劇本發給朱琳,讓她從剪輯的角度來提一些意見。“比如哪兩場戲是重復,或者是這段戲的位置好像不太合適等等。”而對于剪輯工作參與前置化,朱琳認為這樣可以讓主創們更早的“發光發熱”,并從不同的專業角度來完善劇作,但目前剪輯參與前置化在各大影片中還并不多見。究其原因首先是因為預算的問題,包括剪輯在內的主創過早的參與就會導致費用提前化。其次是理念的問題,還有大部分人認為剪輯是后期工作所以從完成拍攝后才去找剪輯。“像《我不是藥神》這種超前參與的一部分原因是幾個主創認識較早,另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導演個人比較重視剪輯、美術、音樂,所以我們特別早的時候就已經組成了一個小組在討論這些問題。”
《 我不是藥神》 主創:美術李淼、攝影王博學、導演文牧野、剪輯師朱琳(左起)
《我不是藥神》中前面部分通過添加喜劇元素與后面的傷感形成了強烈的反差,這不僅僅取決于它是一部商業片的特性,同時也是為了讓觀眾在影片開始更喜歡劇中的主要人物——程勇,他的搞笑、天性善良更能博得同情,引發觀眾產生共鳴。
“過去演員演不好素材難選,現在演員演好了素材也難選。”朱琳表示《我不是藥神》的素材挑選更多的是尺度把握。“這部片子可以把它處理的非常現實主義,也可以處理的非常商業化。如何在這中間找到一個既能服從藝術性表達又能夠讓觀眾共通的情感,其實就需要找到一個合適的尺度。”而這個尺度的衡量最終是要落實在表演上,也就是挑選表演素材。每位演員的每一個表演都有各種不同層次的內容,“你是選擇讓他哭一滴淚,還是只含淚不落,或者是滿面大淚,這都是你的選擇。”
在不同類型的電影剪輯中,朱琳并不會太刻意去強調影片類型,“比如處理一個單場戲,我會主要考慮想要表達的主旨、人物的表演以及這場戲的作用。”然后朱琳才會從整體上考慮節奏或者內容上要不要增加一些主觀的東西。比如,《我不是藥神》中神像的片段,其實就是文牧野導演個人想要傳達的比較藝術化的內容,“那這種內容如何融入到一部商業片中就是要我們來去考慮的。”
其實《我不是藥神》并非朱琳與文牧野的首次合作,早在2015 年,朱琳就幫文牧野導演剪輯了短故事片《戀愛中的城市》。在朱琳看來,短片剪輯與長片不同,短片剪輯更明確訴求,在短短幾分鐘之內需要傳達出最飽滿的情感。“比如陳可辛導演的《三分鐘》就是一部典型、完美的短片。
而從短片過渡到預告片,預告片就更不一樣。預告片更商業化同時擁有很強的功能性,觀眾只需從中感受到幾個關鍵詞那么這支預告片就是成功的。7 月,張藝謀導演的《影》的定檔預告片正式上線,這版預告片是由包括朱琳在內的三位剪輯師共同完成。片中水墨風格的黑白灰與紅色形成了強烈反差,朱琳表示這樣處理也是基于影片本身的調性,“預告片是將影片的調性進行總結和提亮,我們認為《影》在影像上很有優勢,故事不簡單,所以預告片中保持原汁原味放大影像的魅力,增強故事的寓意性,讓影片給人更多的想象空間。”
2015年,朱琳創立了怪獸家剪輯工作室
2015 年,朱琳創立了怪獸家剪輯工作室,預告片一直是工作室的主營方向。回憶最初成立工作室的初衷,朱琳表示首先是希望能為自己的徒弟提供更多練習的機會。其次是因為她本身對預告片剪輯十分感興趣。在采訪中,朱琳也透露很想嘗試人物傳記及戰爭片的剪輯,如果遇到劇本比較吸引人的網劇,也并不排斥去嘗試。
不斷前行,將剪輯熱情進行到底
入行至今,朱琳已經合作了數十位導演,與導演意見不一致可謂是“家常便飯”。每遇到這種情況,朱琳都會盡力說服導演。“我一般先把我的想法告訴導演,如果沒有說服導演,我就把它剪出來。如果接下來導演還是不認可那我就給其他人看,判斷是否有效果。因為導演很容易陷在故事中,沒辦法跳出那個思維,所以你就必須要把這些想法給到導演。”朱琳認為,剪輯師除了與導演溝通,還是導演與觀眾的橋梁,因為剪輯師是從觀眾的角度來看素材、組接素材的。”另外剪輯師也是一部電影最后的創作者和質量把關者。“剪輯是影片最后的一個提升階段,只有專注認真的做好,才能將影片最好的樣子呈現給觀眾,不辜負整個團隊的付出。”
剪輯十幾年來,對待每部作品,朱琳都是熱情滿滿。于她而言,想必熱愛才是堅持下來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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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影視制作雜志 來源/影視工業網(ID:iloveCineHel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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