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化”怎么就成了國產青春劇的靈藥？

2020-09-07 09:50 發布

“這部劇說明了幾個問題：一是國產青春劇是可以有好劇本的。二是年輕演員是可以調教得很好的。三是只要人設好，演員顏值普通反而更出彩——狗煥理論。四是有東北大碴子味的這部劇真是既接地氣又洋氣，創作者應該多點本土自信。”在網劇《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的豆瓣評論區，有網友這樣評論。

作為一部青春劇，《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涉及少年成長、母子溝通、青春懵懂等細致話題，捕捉到了年輕人成長的細膩心思，而評論中提到的“狗煥”正是韓劇《請回答1988》中的人物。

無獨有偶，在網劇《如此可愛的我們》的豆瓣評論區內，也在探討這部劇是否模仿《請回答1988》。

事實上，在《請回答1988》以細致筆觸描寫“雙門洞五人組”而大火之后，很多國產青春劇集都被拿來作比較。

而《請回答1988》也就成為了標桿。青春劇中的人物狀態是否真實，影片情感是否足夠細膩也成了判斷“1988化”的兩大標準。

把“模仿與否”的爭議放在一邊，今年上半年《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如此可愛的我們》確實得到了神似《請回答1988》的評價。

除了以上兩部劇外，縱觀今年上半年的青春劇，《二十不惑》不僅有大四女生將要踏入社會的困惑，也有她們與父母的相愛相殺，這種從校園到家庭的豐富維度恰是“1988化”的真實追求。《我的刺猬女孩》以回到過去改寫青春的男孩視角切入故事，《以家人之名》則將鏡頭對準了非血緣家庭的三兄妹，這兩部劇的主角雖然不同，但描摹年輕人之間情感的筆觸較為細致。

“1988化”怎么就成了國產青春劇的靈藥？在向這種風格進發的過程中，又有怎樣的竅門和陷阱呢？

青春劇何以“1988化”

回溯最早的國產校園青春劇，還要說1989年的《十六歲的花季》。

伴著“你以為這是故事，那么你錯了。你以為這是生活，那么我錯了。這是綜合成千上萬個十六歲孩子的經歷，編織的一曲歌、一首詩、一個夢”的獨白，《十六歲的花季》點明了青春劇要解決的核心問題：需要凝煉一代年輕人的夢想。

《十六歲的花季》

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夢想。

新世紀到來前，當時的年輕人手捧三毛、北島，常把困惑、迷茫掛心頭，隨之而來的是個體意識的覺醒，這也使得關于青春議題的呈現更加深入單個人物。這時的青春劇既是解劇中人之惑，也是解現實青年之惑。

不強調情節的跌宕，彼時像《17歲不哭》《十八歲的天空》等劇更多在人物表達上下功夫。

比如《17歲不哭》中，倒不是個性好強、不懂變通的楊宇凌“點火”與同桌樂心“滅火”的故事最讓人印象深刻，而是富家女林林在母親生意出現問題后，改掉了愛花錢的做派，學會站在他人角度思考，更具提點意義。

《十七歲不哭》

當生活的重擔傾斜到少男少女身上，他們既要承擔又要成長。那種以稚嫩對粗糲的覺醒是“1988化”的重要一筆。只不過在個體覺醒后，向內深挖多過向外表達的需要。

與此同時，作為中國大陸第一部青春偶像劇，《將愛情進行到底》則打開了國產青春偶像劇的創作大幕。

《將愛情進行到底》

那之后，被市場邏輯塑造的青春劇，著眼青年人在愛情、金錢、事業等各種欲望中的掙扎與成長。趙寶剛的青春三部曲《奮斗》《我的青春誰做主》《北京青年》是此中代表。

隨著城市高速發展，面對燈紅酒綠的都市，這時的青年人開始思考自己所處的位置。還記得《奮斗》中陸濤因為有個爸爸而獲得平民與中產兩個階層的身份嗎？那時的青春劇熱衷于探討個體憑借努力而改變自身命運的可能性。

顯然，主人公這種強烈的內在驅動力與“1988化”中無目的的主角并不相符。

《奮斗》

進入二十一世紀第二個十年，隨著社會階層流動性的降低，創作者不再熱衷于探討社會命題，轉而提供青春白日夢和爽文化解決方案，這就使得“奮斗”變得不再那么被需要，青春劇愈發懸空。

懸空意味著愈發遠離地面，向著極致敘事進發。

到了2010年后，與IP掛鉤的青春劇，充斥著自殺、墮胎等極致情節，殘酷青春當道。

物極必反，“不要狗血、不要疼痛。”觀眾對青春劇的心理期待也從極致懸浮開始轉變為回歸生活本真。2015年韓劇《請回答1988》的出現回應了觀眾心理，“我們什么時候也能有像《請回答1988》一樣的青春劇？”

觀眾期待書寫青少年懵懂情愫、透視家庭生活瑣碎的國產青春劇。

值得注意的是，國內沒有“1988化”的青春劇也與創作者的創作慣性有關。長期以來，受上世紀校園青春劇的限制，創作者多覺得校園劇創作沒有什么新意可挖。而且，實際創作時“高中生不準談戀愛”等限制頗多，又讓創作者難以舒展拳腳。

而韓劇《請回答1988》無疑啟發了創作者們。原本以為只寫青春的雞毛蒜皮沒人想看，最后發現細碎多于狗血才是青春常態。

2016年，國產青春《最好的我們》手握恰切標尺，應運而生。

這時候大家才發現，青梅竹馬的校園故事竟還能寫得這樣純真、靈動。學渣女主也能和學霸有無數的青春記憶，普通人平凡而閃亮的青春愈發成為青春劇的書寫主體。

2017年前后，《一起同過窗》《你好，舊時光》等幾部作品，更加強了觀眾對國產青春劇“1988化”的信心。

“1988化”的內里基因

在眾多“這是最接近我18歲生活的連續劇”的評價中，進階成“1988化”的國產青春劇藏著兩大必備基因：觀眾對代際話題探討與細膩情感呈現的需要。

一方面，影視作品需要關照現實中的代際溝通問題。但對“司其職”的家庭劇來說，代際溝通問題更多呈現的是父輩與子女的沖突、兩代人的觀念差異。子女視角不能被特別照顧到。

而青春劇天然以青年人為表現對象，尤其是在校園生活的年輕人更與家庭有斬不斷的緊密連系，這就使得青春劇可以填補家庭劇敘事的盲點。

比如在《請回答1988》中，觀眾不僅熱衷于探討女主角成德善的“官配”CP到底是誰，還對在首爾市雙門洞居住的五戶人的家庭故事念念不忘。

狗煥的母親豹子女士是典型的東亞家庭中的強勢媽媽，她與兒子不暢的溝通讓很多觀眾帶入了自己的家庭體驗。其實，敏感卻不善于表達的兒子狗煥時常默默觀察著母親，可豹子女士永遠不會發現。

料理好一切瑣事的豹子女士自認是家里的支柱，但她出遠門回來發現家里一切規整如常，她才知道自己不是不可或缺的。只不過是因為家庭成員需要，她才有更多價值。

生活中的代際溝通，有九成都是溝通不暢的，但因為那一成的彼此理解就可以瞬間打通隔膜，讓兩代人相互理解。

在國產青春劇《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中，李進步通過一場奇幻旅程與自己的母親和解，《二十不惑》中熱衷游戲的羅艷在幾番周折后也開始理解母親的苦心，都是類似的表達。

另一方面，在名場面追劇、一分鐘看全片的“速食”環境下，觀眾對“經得住咂摸”的細膩情感強烈渴求。

誠如一位觀眾對《如此可愛的我們》的評價，“我喜歡劇里的感情線，干凈舒服，沒有強加劇情帶來的尷尬感。”那不是罐裝金句安慰幾句就能填補的心理空缺，現今的年輕觀眾對雞湯味過濃的開悟體驗“一聞就知道”。

這也促使國產青春劇，向刻畫更加細膩、生動的情感體驗進發。

在《如此可愛的我們》中，青春懵懂在三男二女間生發，黃橙子和談宋的因緣際會、配角們的單箭頭暗戀都被刻畫得細致美好。

與此同時，在追求“片刻情緒”的過程中，青春劇似乎又陷入一種新的創作套路，這從“穿越梗”的流行可見一斑。

現在的人穿越回青春時代，重新審視和對待過去的青春成為了熱門設定。不僅《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我在未來等你》《我的刺猬女孩》等劇都用了這種方式，還未播出的《拾光的秘密》也是通過一款體驗游戲將主角帶回十年前的學生時代。

誠然，相似的強設定不是原罪，但要注意“1988化”了的青春劇不要陷在“彌補遺憾、重新來過”和“雙向暗戀終成正果”的新套路里。

青春劇如何擁抱更多觀眾

越細致的情感描摹，在精準打擊的同時，也會讓受眾圈層越來越垂直。

如何在“1988化”的創作風向下擁抱更多觀眾，成了當下青春劇創作不得不思考的問題。

當“青春+”的跨類型創作成了公知的破題法，不妨立足當下的創作優勢，從國外的青春劇創作中找找思路。

同樣是細致筆觸，日劇《寬松世代又如何》就將青春與人生意義的沉重話題結合。劇集將鏡頭對準趕上美國次貸危機、全球經濟蕭條的大三男生，展現他們離鄉背井，經歷311地震、偶像文化、優勝劣汰的社會競爭環境等諸多后的一步步選擇。當青春劇不只是無憂無慮的笑鬧，這也一定程度擴展了青春劇的議題深度，召喚著更多觀眾前來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