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Joy、Ashley
撰寫:Ashley
在2019年廣告圈,導演丁雨晨,成為熱門。
從OPPO奇幻新年的藝術美感,京東電器220V帶電新人類第三彈的沙雕,杰克瓊斯T臺秀的年輕時尚,再到大唐漠北的厚重,陌陌“反恐視頻”搞笑又不失風趣的腦洞……不同廣告風格間的切換,在丁雨晨那里,看起來毫不費力。
這讓他成為某些人心中,一個多類型風格同步駕馭的近義詞,一個持續產出和穩定發揮的坐標系。
隨之而來的好奇是——
一個90后尚顯年輕的廣告導演,為何會成為馬馬也×OPPO、勝加×中國銀聯、意類×杰克瓊斯、環時互動×陌陌……等各大代理商和品牌的合作對象?
在多類型廣告駕馭的背后,究竟是導演的方法論使然,還是源自個人的某種才華和天分?
為什么是丁雨晨?
出身于根正苗紅的編導系。從大學開始,出于個人愛好,一直活躍于話劇表演的舞臺。畢業之際,憑借一個偶然的房地產廣告的拍攝機會,正式入行。從演員到導演,從舞臺劇到廣告,丁雨晨經歷了一個從幕前走向幕后的過程。以至于在面對面采訪開始之后,才澄清了他出身于戲劇表演系的誤解。
與電影或戲劇相比,廣告稱不上一門自由的藝術表現形式,它從品牌的訴求出發,回歸到大眾的心智認可,依賴設備、技術和團隊協作。“產品”理性與創作感性,運籌帷幄與個人直覺,創意走向與大眾審美的度量把控……都是廣告導演需要攻克的課題。
面對“擁有戲劇經驗卻投身廣告、年輕輕輕就能駕馭不同類型”的好奇,丁雨晨顯得輕描淡寫:
廣告,是“最簡單”的。因為完成要求,是一件相對簡單的事,我們可以選擇與不同的人、合作完成不同的部分。但經常我遇到的情況是,需要自己做抉擇。我覺得最難的是做判斷。
在品牌與代理商敲定創意腳本之后,導演的工作,就是思考和評估“將腳本變為影像”的可能,并負責全盤執行和實現。從視覺發想、分鏡腳本、場勘,到置景、拍攝、后期制作,如何統領一批各有所長的人才、組成一個和諧的團隊;如何在每個環節,去激蕩腦力、協調各方,推向一個皆大歡喜的結果?
在丁雨晨看來,這是廣告導演,所考慮的應有之義。
就像釣魚人會試用各種釣竿、劍術家會嘗試揮舞各種刀刃,最終找到適合自己的工具一樣,在成為導演之時,每個人都需要嘗試把不同的創作理念,付諸各種設想與實踐,以找到適合自己的法門。
搜遍互聯網上丁雨晨的訪談和資料,會找到流傳挺廣的一句話“廣告導演是靈魂豐沛的廚子。”這一類似于金句的表述,凝結了丁雨晨身為導演的實際感悟。
在采訪中,丁雨晨補充道,“靈魂這件事,就是你自己的情感在哪?你想做什么樣的東西?”
以大唐漠北的故事為例。
當丁雨晨初次接觸到題材和腳本,就有一種強烈的迷惘感、以及個體身處歷史車輪下的孤獨,打動到他。主角在大漠中醒來,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個孤絕的處境——部隊全部犧牲,原先依存的體系盡數潰敗,只剩下指代使命的銀兩還在。
這個人能去向哪里呢?原先要去的地方,是否還存在?路上遇見的人,所說的那些話,應該怎么去相信?但是在這樣一種強烈的迷惘感和孤獨感當中,他又必須相信某件事情,作為他活下去的動力。所以我剩下做的所有的工作,其實都是依靠這個點來展開的——去想象那個人物。
如同小津安二郎所認為的“電影以余味取勝”的道理一樣,丁雨晨認為影像或故事本身,需要有一種特定的情感和味道,作為無形的渲染與支撐。他將腳本之初,所感知到的那種“小水滴的迷惘感“,滲透進鏡頭,降落到《大唐漠北的最后一次轉賬》之中。
烏云密布的空鏡、自上而下的升降、一場戰斗過后遍地狼藉的運鏡推移,這些鏡頭語言的應用,從影片開場就醞釀著人物身處歷史橫截面的沉重與悲情。
在人物刻畫上,盧十四在大雨中帶著戰友家書出逃的搖晃鏡頭,篝火邊北風拂面、獨自飲酒的不發一言……克制而流暢的鏡頭表達,讓人物的心理逐一顯像。
當我們回過頭來反觀市場的反響,為什么大唐能頻頻收割大眾的注意力?這根源于劇本的立意、情節設定的扎實、電影的敘事和細節塑造的功夫。這些是好故事的立身之本,也使得人物的張力、家國情懷的熱血與普世的信義,都能在影像的表達中,被鋪設得格外自然。
但同樣值得肯定的,是鏡頭語言的渲染力。一以貫之的情感基調、彌散開來的情緒……在故事的前景之外,仿佛有一層更加深遠、朦朧和悲壯的底色,隱隱撥動著人們的心弦。這,是導演專業度的體現。
在界定影像的情感與靈魂之后,如何呈現故事、制定表演策略、引導演員……考驗著導演的功夫與火候。
在拍攝大唐漠北的故事時,一方面,丁雨晨忙于剔除兩位專業演員慣有的表演行貨與痕跡,并竭力保留他們在專業素養之下、對表演張力的控制。
另一方面,在群演的選擇中,大漠最后那一批在軍帳外面的老頭,都是當地種田的普通老人。
“我的要求就很簡單,我只要當地的,都不要從外面調,一定要當地人。先來批資料,挨個看,誰的皮膚粗糙、有紋理,之后他的氣質對,你將他放在那個環境里邊,盔甲一穿、看著鏡頭——你都不要跟他們說別的,就看著鏡頭,鏡頭過來的時候,微微地眼睛不動、盯著鏡頭,身體微微一側,讓它(鏡頭)過去。至于什么表達、尊敬、敬仰,這些詞都不重要,只要告訴他,你要做這件事。 ”
面對非科班出身的演員,導演對于自己意圖表達并取用什么,應該成竹在胸。
在丁雨晨看來,表演是可以計算的,可以被解構成不同的元素。所謂的演技,其實是經驗和控制。好的演員會控制自己的身體和意志,至于情感的流露,一定需要一個合適的情境將演員推到那兒,自然而然地迸發出火花。
可以看到,從話劇經驗中習得的聯想代入感、表演所需的分寸與控制、演員與情境如何相得益彰的技能,被他靈活運用到導演的工作范疇。
導演真的跟做飯一樣,都是方法。沒錯,手感這個東西,是有的。它有時候跟炒菜一樣,有手感,但方法很重要。你什么時候火候下菜,什么時候哪些不要的菜把它剝掉,什么時候它應該爆炒,多少有經驗的成分、有手感的成分,但更多的是方法跟菜譜。
坊間對于導演的角色和能力,一直都帶有略顯神秘的憧憬和認知。而丁雨晨將其與“廚子”類比的說法,多少有幾分平常化和“祛魅”化的成分。
其實站在行業的客觀視角,有三個維度可以審視導演的功力:文本闡釋、演員指導和攝影機運用。稱職的導演,能在腳本的基礎上,傳遞獨特的態度;優秀的導演,可以呈現豐富的潛文本,對故事的闡釋擁有層次分明的敘事視角;而卓越的導演,可以創造出余韻悠長的影像作品,推動人們思考。
丁雨晨所說的 “靈魂”,令人不自覺地聯想到一個導演意圖傳達的態度。那么,如何在一支短平快的廣告中,彰顯導演的功力?如何實現從稱職、優秀到卓越的每一步進階?這或許,是每一個身處上升期的導演,面向自己的提問。
在丁雨晨身上,我們看到他在不同類型的廣告片之間游走自如。這種自如,有時甚至會令我們產生些許驚訝:啊,這又是丁雨晨拍的?
如沙雕風格的京東電器“220V帶電新人類”第三彈,基于創意腳本的內容,他知道如何運用快速的節奏、濃縮的戲劇沖突,把一個梗、一個場景、一個小故事講得明白。
如年輕感的杰克瓊斯《8000公里T臺秀》,在拍攝中,他會迸現出類似 “模特們穿越咖啡館,在眾人驚愕的眼光中淡定走秀”的小彩蛋,與觀眾達成會心一笑。
面對大唐漠北的歷史厚重感,人物飽滿的情緒張力,又迅速挑動觀眾的神經,與之產生共情。
當觀眾去感知一支好廣告時,可以羅列出很多創造戲劇感和故事性的要素——不斷推進的情節,優秀的沖突轉折,懸念與幽默,真實的敘事質感,飽滿的情緒表達,既無憐憫、也無煽情的創作態度……但在丁雨晨看來,他所有片子的共性,是戲劇性的內核。
不同類型的片子,它的內核都是一致的,在我看來都是戲劇性內核,就像我們塑造人物,你要把他變成一個詩意的被生活拋棄的落魄的瘸子,你就得去想落魄的瘸子,他的生活是什么樣子,他經歷了什么?
他的背景是什么樣?他現在處在一個什么樣的境況之下?他長什么樣?他到底是左腳瘸還是右腳瘸,為什么會瘸?那么在他瘸了之后,他陷在當下這樣的困頓之下,他讓自己維生的一個方式是什么?
他要不要吃飯?誰給他飯吃?他是乞討嗎?還是專門有幾個人定點喂食?那么他跟這些人的關系是什么樣的?那么他跟這些人相處,能夠如何達到一個平衡,讓他不停地吃飯?那么他的性格會跟原來有什么樣的變化?他原來的性格是什么樣?他現在性格是什么樣?……這就是戲劇沖突。
從人物現狀的起因、生存境況的延伸,到未來走向的判斷,丁雨晨擅長找到一個類似錨點的思考點,圍繞這個點牽扯出不同的疑問,并對其一一消化,完成由點及面、至三維的思考。
在戲劇性之外,面對不同類型的片子,用丁雨晨的話來說,他大腦中的“解碼器”會自動開啟一個“理解片子的本質、及其運作機制”的解構過程。
“如果是一個Fashion片子,那么觀眾看的是什么?觀眾看的是一個演員嗎?哪里來的Fashion感?其實它本質是一種打破,打破一個人慣常的對美的理念;美其實就是陌生化。”
在丁雨晨的理解中,Fashion感與沙雕感的片子,講究邏輯的落差、抖包袱的技巧;而歷史感的片子,其本質是故事的內核。相較于電影講究的人物和奇情,廣告片更傾向于以事件為中心,就如同要玩轉一個腦筋急轉彎的游戲,遵循一個打破、陌生化與重構的過程,與此同時還要從觀者的角度,創造出觀看的美感和真實。
給演員廖凡當道具
實力化身場內灑水機
“以身試法”學作揖
他特別提到OPPO《奇幻新年》的第三集,團隊在置景環節,下足了功夫。
那一個主人公打開門神畫幅、將手機放入畫中充電的場景,為了讓畫面更加逼真,真人演員的身高、畫幅的高度、插電口的銜接、手機的尺寸,這幾者在比例關系上的轉化,都經過了嚴格的小數點計算。
楊貴妃的發髻形狀,是直線還是彎曲型;貝殼透光度的百分率應該是多少;美術館導覽手冊從圖片選擇、文字介紹到排版的完整設計,全都被一一納入細致的考量。
我覺得所有的表達,都需要有的放失、有所指代。所有的藝術,包括服裝,其實都有一種很強烈的表達的內核。如果是為了酷炫而酷炫,這就顯得有點流于表面。
一個導演的風格,常常依托于某個特定主題的持續探索或是某種偏執形式的習慣表達。粗糙的手持攝影,碎片式的剪接,情緒化的配樂,標志性的意象,細膩的體察和情感的表露,這些都可能幫助導演構建出一個富有辨識度的世界。
但是落到丁雨晨身上,導演的自我風格與痕跡,仿佛無跡可尋。且“新銳”這個略顯寬泛的詞匯,也成為外界安在他身上最多的評價。
當被問及,是否會擔心被詬病為“沒有風格”時,丁雨晨回答說:“戲劇性,才是我的一畝三分地。……對于廣告而言,最大的一個影響創作風格的角色,是攝影。有些廣告導演很依靠攝影,基本上攝影決定了一個影像的風格。但我跟很多攝影合作,我沒有一個統一的效應。”
在目前階段,他還在享受與不同攝影的合作,從他們身上汲取不同維度的影像理解。例如,在與飛豬的攝影合作時,丁雨晨第一次意識到可以突破“中午的光線不適宜拍攝”的條條框框,且因此產生了一股“舊枷鎖”被打破的自由。
在大唐的拍攝中,拍攝過《路邊野餐》的攝影師,習慣將所有場地的光線都處理得很好,也習慣不斷調試畫面的布景,直至最靜止的瞬間。在這種置景下,演員的自由度或許被縮減了,但唯有高級的表演,更能匹配這樣的質感。
但杰克瓊斯的攝影,又為他帶來另一種理解——所有的東西都自然地存在著,需要人去挑選自然里最珍貴的東西。最美的構圖和光影,都是自然的;而人工擺設的,永遠都是“假”的。
他自己總結到:“我覺得自己在工作上最大的優點,就是很善于聽別人的意見。我愿意站在他們的角度去想,他們怎么去理解這個東西。”這或許是丁雨晨還沒有形成固定風格的一個原因。也或許,受限于商業廣告的性質——畢竟廣告導演的重心,更多是在藝術表現與創意表達的貼合上,就像采訪中丁雨晨自己袒露的那樣:“我所有的考慮,都出于怎么樣會對片子更好。”
但同時,我們也看到不少風格強烈的成熟導演,他們或多或少都能在商業訴求和個人風格之間,達到某種程度的平衡。遠至國外,有些導演能夠將生活中最平實的表象,拍出幾分另類和真趣;有些會專注于超現實主義與意識流的恣意徜徉,有些則熱衷以視覺形式的炫酷,帶來審美邊界的延展。近至國內的張大鵬,擅于洞察日常生活的細微紋理,抓取人物內心的情感,在作品中創造出暖心溫情的色彩。
丁雨晨或許還不是一個完全意義上成熟的作者性導演。他具有影像把握的能力,但也會將一部分話語權讓渡給團隊的專業伙伴。他選擇站在率性的自我表達與客觀的市場需求之間,擔當一位“中間派”的職責。就像面對“會迎合市場還是堅持自我”的提問時,丁雨晨不假思索地回答:“自我是可以改變的。市場是很多人的需求,很多人的交叉點才是市場的需求。它本質上是比你一個人做的選擇更加正確的東西。”這可能是每一位稱職的廣告導演所具備的共識和品質。但若將創作疆域止步于此,也會不無遺憾。
每當拍完一支廣告,丁雨晨都會陷入一種螺旋式的膨脹與悲哀之中。在“悟到拍片真諦”與“感覺想不通”之間,體會著坐山車般的循環。這樣的自省和感受,從側面印證這個年輕的廣告導演,還走在持續突破、持續跋涉的路上。
一邊拍片,一邊睡遍祖國的大好河山(系列照片)
縱觀國內廣告圈的發展態勢,導演的話語權似乎正在逐漸變大。過往由廣告代理商承接品牌需求、與導演合作的模式,逐漸產生了變化。有些導演成立了個人工作室,直接與品牌接洽拍片,也取代了原先廣告公司某些策略或創意的工作。換言之,廣告導演這一角色的邊界被拓寬了。無可置疑的一點是,市場反響熱烈、個人風格顯著的導演,會得到更多的資源傾斜,但這種導演自成一派的態勢,是否會在未來愈演愈烈?
不得而知。此刻倒記起了丁雨晨導演在朋友圈封面設定的一句話:“愿靈魂豐沛,生命不貧瘠,生活不匱乏,創造不停歇。”這包含了他對自己的要求和期望。只要不斷走出個人記憶和創作的舒適區、持續探索更豐富的題材和美學形式、始終保持著進階的愿望,那么尚未定型,就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去年11月下旬一個冷風習習的夜晚,在導演選定的安福路熱鬧餐吧,我們開始了一場近4個小時天馬行空的聊天。
思路清晰、凡事娓娓道來,是我們對導演的初始印象。隨著交談的深入,我們發現,他擁有一套還挺堅定的自我認知體系,對“自己風格的尚未成形”也保持著清醒的覺知。身為導演的掌控感和開放融合性,在他身上,兼而有之。
而且,這個愛過話劇、喜歡嘗試各地小酒館、讀過挺多書、也看美劇、偶像是羅景壬的導演,挑選紅酒的品位還挺不錯。在告知選酒的訣竅時,他無意中吐出一句:“基本的方法論加上判斷和一個簡單的指令,就能完成一個OK的效果。”
這句話,聽著還挺丁雨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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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Ashley 來源/數英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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