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文/汐溟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商品房買賣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三條規定，在特定條件下，宣傳資料雖未被載入合同，也為合同內容。依據該規定，當事人之間的權利義務關系不以簽訂的合同書為限，簽約前一方向另一方發送的宣傳資料也可成為合同內容。影視投資合同簽訂前，募資方也有發送項目書的習慣，而項目書的內容有時也不被載入合同，項目書是否是宣傳資料？能否參照前述條款將項目書中內容視為合同內容？

案情

2023年3月，甲籌備拍攝影片，向乙募集資金，希望乙對該影片投資。乙要求甲介紹影片項目，當年4月，甲向乙發送影片項目書，載明影片項目相關信息，包含發行方式、投資額、主創團隊及主演、上映時間等內容。項目書中部分內容被標注為“待定”、“暫定”、“計劃”、“擬邀”。收到甲發送的項目書后，乙表示對該項目有投資興趣，并與甲見面進一步了解項目內容，乙告知甲其對影片項目會有三個月的考察期，請甲根據項目的變化及時向其發送項目書，以便其準確掌握項目進展及動態。

5月甲向乙發送項目書，與4月內容略有不同，對于變化的內容作出調整，如開機時間延后一個月；6月，甲向乙再次發送項目書，將開機時間再次延后一個月，同時變更導演。6月的項目書中，開機時間、主創團隊、主演、發行方式、發行時間等約定內容均是確定的。7月1日，甲、乙簽訂《影片聯合投資合同》，但未約定主創團隊和發行方式。影片由甲拍攝、制作和發行。2024年1月，影片在網絡發行。影片的主創、主演與2023年6月項目書所載內容一致。

糾紛

乙發現后向甲發送商函，認為雙方約定以院線方式發行影片，甲以網絡方式發行影片，違反合同約定，損害其權益，構成違約。甲回函稱，雙方所簽的合同書并未約定發行方式，2023年6月項目書中雖列明院線發行，但此后并未被載入合同書，故并無法律效力。

雙方主張

乙主張，參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商品房買賣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三條之規定，2023年6月項目書系影片項目宣傳資料，未標注“待定”等內容，故具體確定，應為要約，雖未被載入合同書，也為合同內容。甲主張，雙方之間是聯合投資合同關系，并非商品房買賣合同關系，《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商品房買賣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三條對雙方糾紛的處理沒有參照價值。

評析

甲、乙雙方系聯合投資合同關系，投資標的物系影片，雙方的根本目的是通過影片的發行來獲取經濟收益，影片的主創團隊、主演及發行方式對前述目的的實現有重要影響，系合同內容的重要組成部分，雙方應有協商并達成一致意見，達成的一致意見應為合同內容。如果雙方對此無協商過程，則合同存在漏洞，應適用《民法典》規定的漏洞填補規則予以處理；如果雙方對此有協商過程，則應考察其是否達成合意，如達成合意，則應為合同內容。

依據甲之主張，應以雙方簽訂的合同書為權利義務的依據。2023年6月，甲向乙發送的項目書中未被訂入合同書的內容沒有法律效力。但是，雙方簽訂的項目書中并未約定主創團隊和主演人選。而甲依據2023年6月項目書確定主創及主演。如甲不認可項目書的拘束力，為何按照項目書內容履行合同？甲的實際行為與其主張的事實自相矛盾。進一步論，甲認可項目書中主創團隊、主演等確定內容的法律效力，對同樣確定的發行方式的約定效力卻予以否定，針對同一項目書的法律效力作出彼此沖突的意見，其主張也有違邏輯。

具體分析乙的觀點。本文認為，結合該案事實，乙的主張具備采信度。《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商品房買賣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三條規定：“商品房的銷售廣告和宣傳資料為要約邀請，但是出賣人就商品房開發規劃范圍內的房屋及相關設施所作的說明和允諾具體明確，并對商品房買賣合同的訂立以及房屋價格的確定有重大影響的，應當視為要約。該說明和允諾即便未載入商品房買賣合同，亦應視為合同內容，當事人違反的，應當承擔違約責任。”

房屋是買賣合同的標的物，影片是投資合同的標的物，買賣合同和投資合同都是典型的雙務合同，具有商事交易的特征。交易發生前，宣傳資料是以書面形式對標的物作介紹、說明，以便對方了解標的物的性狀、特征，進而決定是否交易以及評估標的物的價值。宣傳資料中對標的物的說明，系對標的物性狀、特征、性質等客觀事實的描述，例如小區的樓房數量、占地面積等，而允諾系宣傳資料中對標的物未來價值或者義務的承諾。例如，宣傳資料中載明小區旁邊明年將設立三甲醫院、開通地鐵，商鋪未來一定升值，年回報率在30%以上等。具體明確，是指宣傳資料中對標的物的說明、允諾具有具體性和明確性，對方能理解其內容的真實含義，且是最終的，無保留的。合同的訂立，是指宣傳資料中對標的物的說明、允諾對對方是否作出交易決定產生影響，如是否作出購買房屋決定，是否作出對影片投資的決定等。價格的確定，是指宣傳資料中關于標的物的說明、允諾對相對方評估標的物價值，在其價格已經標明的情形下評估其合理性，是否能夠接受其價格產生影響力。對于房屋而言，通常宣傳資料中已載明價格，而影片的宣傳資料中也載明投資額。宣傳資料中對標的物的說明、允諾，能夠影響對方是否購買的決定以及其價格是否合理和購買的數量。要約，是希望與他人訂立合同的意思表示，該意思表示應當符合下列條件：（一）內容具體確定；（二）表明經受要約人承諾，要約人即受該意思表示拘束。合同內容，即當事人合意的基本事項。

甲與乙協商合作投資影片事宜，希望乙對影片投資。磋商中，乙要求甲告知影片項目信息，甲以項目書形式對影片內容做介紹、說明，目的是乙能了解影片項目，進而評估影片的投資價值，即是否投資以及投資的額度。項目書具有宣傳資料的性質。項目書中內容包含影片項目所需的基本信息，部分內容標注為待定，對于未標準處理的內容視為確定，對于該部分內容，符合具體明確的特征。影片的主創團隊、主演是影片項目能否盈利的關鍵因素，應為合同重要內容，甲于項目書中作出說明，該說明對乙作出投資決定以及投資額度有重要影響，具有要約的性質，應為合同內容。項目書中關于發行方式的內容雖未被載入合同，但甲方也有履行義務，對其違反，需承擔違約責任。故而，影視投資合同也可參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商品房買賣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三條之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