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6月22日，喜劇之王周星馳出生，今天是他的六十歲生日。

在喜劇領域，周星馳是不世出的天才。但與大多數天才一樣，他的人緣看起來不太好。

我成長的時代，正是周星馳乃至香港娛樂圈的輝煌時代。娛樂圈是非多，香港自不免俗，香港傳媒又發達，總是各種八卦滿天飛。但真正撕破臉的事卻不多，因為畢竟地方小，抬頭不見低頭見，彼此都留個余地。可這個規律在周星馳身上似乎并不適用，每隔幾年，他就會被炮轟一輪，從炮轟者到他這個被炮轟的對象，都是“實名制”。

前幾年，就有人炮轟周星馳的“十宗罪”，可是細究起來壓根算不上罪。比如對劉德華開低片酬，充其量是吝嗇，你若嫌低可以拒絕，人家又沒出動黑社會或者拿槍逼著你必須接受低片酬。最搞笑的一條是“做人太苛刻”，原文是“一場戲往往是大家覺得已經很好了，而他卻會不厭其煩地一次又一次地接著拍下去，打擊其它人信心，不顧及其它人的感受”，不客氣說一句，若是電影人都能有這樣的態度，觀眾會是何等幸運。

所以，與其說對周星馳的炮轟是人品之爭，不如說是圈子之爭。把一個人好不好相處等同于人品高低，進而以此代替是非，不就事論事，更是一種不僅僅限于娛樂圈的流行病。

正因為這種流行病的存在，許多人特別喜歡“德藝雙馨”這個詞，將它看得特別崇高。可如果你把“德”片面理解為人緣好，那可能恰恰是缺德。

人緣好重要嗎？當然重要，即使天才如周星馳，人生已如此成功，名利雙收，仍受人緣不佳之苦。至于在職場打拼的平凡人，那就更不用說了，人緣好能升職加薪，人緣不好可能電腦壞了都沒人幫你修。可是，人緣又什么時候等于“德”了？

在任何正常的地方，人緣好都不等于“有德”。甚至可以說，越是制度健全的系統，二者就越有可能存在相悖。“德才兼備”的“德”，理應是責任感、敬業精神和主動性。

在強調天賦的娛樂圈，這一點更明顯。大家都是玩藝術的，你混在里面搞關系混圈子，還覺得自己“德藝雙馨”，你騙誰呢？藝術需要想象力和創造力，還需要精益求精，前者與人情世故天然相悖，后者更容易得罪人——那群嫌周星馳一場戲拍N次的人不就是例子嗎？

還有一個詞也如“德藝雙馨”般被曲解，那就是“情商”。在炮轟周星馳的隊列中，總有一群理中客說周星馳未必是人壞，只是情商低。這說法看似理性客觀，實則更是不堪。

從“情商”這個詞流入中國第一天起，我就下了判斷：這是一個注定會被歪曲的詞。果不其然，一個中性詞匯硬生生被國人整成了厚黑學和成功學。

情商的本意是一個人駕馭情緒的能力和態度，面對困難時的意志力，結果卻被歪曲成了“世故圓滑”。若按這個歪曲的標準來看，世間天才多半不合格。可是，若以情商的原本標準衡量，能在一個領域有所成就的天才必然高情商，因為他能夠在面對艱難時控制自己的負面情緒，通過意志力堅持下去，直至成功。如此說來，周星馳當然是個高情商的天才，無非他的情商不是被歪曲的“世故圓滑”罷了。

與電影中的搞笑不同，現實中的周星馳向以沉默寡言著稱，他似乎將自己所有的歡笑因子都留給了電影，真實的他仿似《大話西游》的結尾，一派蒼涼。即使屢遭攻擊，他仍然低調沉默。我倒寧愿他不發聲，因為他不善于表達，很有可能會因為“不會說話”制造更多誤會。這個在底層摸爬滾打、完全依靠自己的天賦和努力闖出一番局面的“喜劇之王”，絕不僅僅是一個笑匠，他有情懷，也有追求，也因此有著被人詬病的“過于認真”。

退一步說，周星馳又能不能二者兼具，既是電影圈中的天才，又是娛樂圈里的好好先生呢？答案同樣是不可能。

指望一個天才八面玲瓏、滴水不漏、老于世故，討所有人喜歡，其實也是一種流行病。一個人容易相處，讓人如沐春風，當然是一件好事，但它不應該成為每個成功者的標配。因為一種道德表象一旦成為所有人必須遵循的標準，就意味著社會走向一個極端，甚至出現整體逆淘汰，意味著劣幣驅逐良幣。

換言之，“人緣好”是一個并無真正固定標準的外在評價。文明社會的“人緣好”與逆淘汰社會的“人緣好”，很可能是兩種完全不同的表現和標準。它不是這個世界的普遍規律，有時甚至會成為無能者的抱團意淫，很多時候不適用于藝術領域，更不適用于天才。

說實話，如果周星馳能點頭哈腰、見面給你遞煙、飯局中摟著你說“兄弟干杯”，那他肯定不是天才，而是鄉鎮干部，一生為了一個科長位置費盡心思。他真的不需要做這些，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

如果以世俗眼光來看，周星馳或許確實滿身缺點，固執、霸道、吝嗇……但那就是真實的周星馳，一個在生活中如孩子般的天才。你當然可以說他幼稚，但我倒是心懷感激——曾經的底層生活，演藝生涯中的種種艱難，竟然都沒有讓他淪為一個世故圓滑的普通人，而是依然懷著赤子之心，將這些經歷變成《喜劇之王》，變成一句“我是一個演員”，變成二十余年來的種種歡笑，這難道不是一個奇跡嗎？

這樣的人，你讓他怎么混圈子，又怎么去阻止他和圈子里的全世界為敵？

突然想起了電影《莫扎特傳》，莫扎特也是個不會做人的天才，但片子尾聲留下了這樣一句話——“到處都是庸才，我寬恕你們的罪。”

以這句話，送給六十歲的星爺，那個帶給我們無數歡樂、把悲傷留給自己的“喜劇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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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那些原本是廢話的常識 （ID：feihuayuchangshi）

作者：葉克飛

原文標題：《星爺六十大壽：他道盡底層悲歡，卻從未淪落為世故圓滑的普通人》

頭圖來自：《長江七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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